漫画:朱慧卿
“最庆幸的是,我没有完全人格扭曲,或变成‘问题儿童’,并且努力从家庭暴力的阴影中走出来,虽然这个过程很长。”25岁的王丹(化名)回忆起童年时期的遭遇,语气显得很平静。
从王丹记事起,她的父母就经常发生争执。刚开始只是拌嘴,后来是摔东西,最终演变为打架。王丹记得,最激烈的一次是在一个大年三十的晚上,父母因为琐事吵了起来。“我和来家里过年的表姐躲在卧室不敢出声,只听见客厅里摔东西和重物撞击的声音,还有父母的对骂”。王丹说,当时她特别想去阻止父母。但表姐怕她受到伤害,用一只手把她使劲箍在怀中,另一只手尽量捂住她的耳朵。
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在《关于适用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〉若干问题的解释(一)》中的规定,“家庭暴力”是指行为人以殴打、捆绑、残害、强行限制人身自由或者其他手段,给其家庭成员的身体、精神等方面造成一定伤害后果的行为。而持续性、经常性的家庭暴力,构成虐待。
“小时候哪里懂得什么是‘家庭暴力’,只是觉得自己的父母和别人的不一样,以为只有自己的家才是这样。”王丹表示,她总不愿在别人甚至亲人面前谈到父母和家庭,因为“这是羞耻”。
与王丹有类似遭遇的人还有很多。据新华网报道,全国妇联的一项调查表明,中国2.7亿个家庭中大约有30%存在家庭暴力,有16%的女性承认遭受过配偶的暴力,14.4%的男性承认打过自己的配偶。每年约40万个解体的家庭中,25%缘于家庭暴力。特别是在离异者中,暴力事件比例高达47.1%。
广州白云心理医院首席心理专家沈家宏曾表示,家庭暴力使受害者的人格尊严和身心健康在某种程度上遭受侵害,严重者甚至威胁生命。同时家庭暴力破坏了家庭和谐,也给社会带来了不稳定因素,更影响了家庭幼年成员的正常生活与成长。
“家丑不可外扬”的传统观念,使许多妇女面对家庭暴力时,作出的选择往往是沉默和忍耐,这也导致了更多极端事件的爆发。
2005年,北京市海淀区检察院对海淀区、丰台区、顺义区和朝阳区看守所当年5月10日至6月10日期间在押的全部女性犯罪嫌疑人进行调查发现,被捕前她们遭受过家庭暴力的比例是35.7%。
不仅是妇女,家庭暴力的受害者范围也在向儿童和老人扩大。全国妇联2013年出版的《新时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研究》显示,中国家庭虐童的状况也十分严重,10～17岁儿童遭到父亲和母亲家暴的比例分别为43.3%和43.1%。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群体中,则有14%在调查前一年内遭遇过家暴。
“北京市大学生科学研究与创业行动计划”项目研究论文《农村少年儿童遭受家庭暴力现象透析》一文指出,有51.0%的少年儿童被父母打过,经常被父母打的少年儿童占22.7%。在这些存在家庭暴力的家庭中,有18.0%～30.7%的子女遭受着父母的严重体罚,并造成了较为严重的后果。除了身体伤害,父母对儿童进行精神暴力的情况也较突出。该调查显示,在遭受家庭暴力的孩子中,父母对子女采取精神暴力(主要是威胁、言语伤害等)的比例达55.6%。
“后来他们累了,不再打架了,但也不说话了。”王丹的父母减少了肢体上的冲突,却变得更加冷漠,而且逐渐将这种“冷漠”转移到她的身上。“除了学校的事务,我很少和他们沟通,家里的气氛无比压抑”。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,有一次,王丹故意放学不回家,在学校操场待了一晚上,以为父母会来找她。“结果是我一个人待到了天亮。没有人来找,一个都没有”。
专家指出,家庭暴力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制止和处理,很容易导致婚姻的破裂和家庭的离散,同时使加害人有恃无恐。而且,处在家庭暴力中的孩子通过耳濡目染、潜移默化,大大增加了他们长大后使用暴力的可能。
王丹小学毕业那年,父母离了婚。她表示自己“长舒了一口气”。“我不明白两个积怨已深的人,为什么可以一起生活这么久。也许他们不想让我生活在一个‘破碎的家庭’中,可我觉得他们并不明白什么是‘真正破碎的家庭’”。
谈及家庭暴力对自己的影响,王丹认为最大的影响是“让性格和自我认知产生偏差”。她表示,以前面对冲突或困难时,自己能做的就是逃避,“像小时候躲在房间里那样”。成年之后,王丹通过自学心理学知识,来不断修正和完善对自我的认知。
据媒体报道,为了遏制家庭暴力,截至2013年,我国31个省(区、市)已有29个制定出台了预防和制止家庭暴力的专门性地方法规或政策,90个地市制定了地方性法规或政策文件。全国2800多个县开通了12338妇女维权服务热线,建立妇女儿童合议庭、家庭暴力投诉站等各类维权服务机构25万个,推选妇联系统人民陪审员8000多名。
在立法方面,目前我国第一部反对家庭暴力的专门法律征求意见稿已向社会公布,有望今年下半年提交常委会审议。全国人大新闻发言人傅莹表示,家庭暴力是社会隐痛,是所有现代政府都应该面对的问题。“反家暴立法,反映的是国家对弱者的关心,是用立法的形式来申明,哪怕是在家庭内部,哪怕是在家庭成员之间,也不允许暴力行为。”傅莹说。
除了以立法的形式来遏制家庭暴力的发生,王丹认为,现在的父母也需要学习如何有效地沟通和处理家庭暴力。
“并不是说在家庭暴力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一定会‘走歪路’,但父母的不良示范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孩子的行为处事。”王丹解释,直到现在自己都难以和他人保持亲密的关系,她更愿意独处。“不少人说夫妻间吵架是正常的,但孩子不会这样觉得。任何时候,父母都不应动手,更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”。
